書院舊客

　　窗外有綠，抬頭可見，這對于此間新客而言無疑是一幸事。

　　今夏，毫無準備便匆匆入住學校辦公樓五樓。推門，竟然見綠。窗戶向北，遠有金鳳山，近是后花園，夏為世界披上綠裝，滿眼是綠，心中也極為暢然。迫不及待尋得一椅，面窗而坐，靜望眼前之綠景，直至催歸的鈴聲響起。

　　本對宿舍無半分久居心思，但自昨日被綠滿小窗的景致吸引后，今日我竟生出許多去辦公樓午休的想法，不由加快腳步。

　　開門，不自主移步窗前，望山上氣象。滿山遍是樹，是綠的海洋，微風輕撫，卷起層層綠浪。樹以槐木為主，這些秋冬的枯干在今夏展示出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不同于春日泛黃的點綠，不同于初秋褪色的片綠，那是種深沉的、極致的綠，泛著些許墨色，在午后的陽光下愈發的蒼翠。輕易地，穿透眼睛，印在腦海深處，以至于閉眼仍滿是綠影。樹木蔥郁，團團簇在一起，連成一片，恐怕炎陽只得穿透星點。你若有興致，不妨邀三五好友，就樹下席地而坐，聽風掠過樹林，濤聲陣陣，偶起幾聲蟬鳴，定時別有一番趣味。

　　金鳳山占據窗口的半壁江山，卻并非唯一風景。稍低頭，便見幽靜的教師公寓前的幾株垂柳，一排白楊。垂柳依依，陳舊的公寓多了幾分靈氣，幾分韻致。微風輕拂，柳枝搖曳，“風細柳斜斜”，大抵是此番景致，也難怪徐志摩會將其比作新娘。白楊直挺挺一排，將房屋掩映其間。這些隨處可見的樹木，此刻卻令人不自主心生愛憐。東南風起，楊樹葉嘩啦啦作響，亮光在葉間閃爍，墻上盡是些斑駁的樹影，恍惚間憶起兒時大楊樹下的諸多童趣。望著那綠樹掩映下的幾棟老房子，不由感慨：“此處，應是桃李人家。”

　　環顧小屋，不免有些傷神。只身一人在外闖蕩，本以為終于有一個安穩的家，卻不想這窄小的空間并未帶來多少歸宿感，有的只是莫名的煩躁。原來我只是書院的舊客，一個偶然匆匆在此落腳，我躺在床上黯然合上雙眼。

　　“嘩啦啦……”，應是起風了，我起身去收拾桌上打開的書。卻不想，正撞上迎面撲來的山風，夾雜著些山花的馨香，我不由張開雙臂，貪婪的擁抱這大自然的精靈。還是那片綠，在風中愈發的蒼勁。端起泡了許久的苦茶，靜靜站在窗前，就那樣安靜的看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瞬間，我想讓時間的腳步等等我，就讓我一直這樣，不喜不悲，不念不思。

　　每有煩意，我便在窗前靜駐望綠，心存的些許抱怨便消散不少，心情也總莫名其妙的舒暢許多。心中竟有些慶幸，幸得有此處所，幸得窗外有綠。庾信言：“若夫一巢之上，巢夫得安巢之所；一壺之內，壺公有容身之地。”此屋雖不大，也足以安身，更有小窗可望綠，有何不滿？

　　然而要論窗外綠之極致，還得是雨后蒼山。秦嶺腳下秋來較晚，立秋已過，綠仍不褪去。秋雨適時而來，有時聽得夜雨，一大早便迫不及待撥開窗簾去張望。放眼望去，只見遠山全隱在霧氣中，偶露幾點，只有綠影匆匆，一閃而過。天色再亮些，山顯露出來，不過仍是霧氣蒙蒙，看不真切。不過我恰覺得此時是觀綠的最好時間。你看那霧中山綠，竟比往日平添些墨色，多了幾分深沉，幾分朦朧，幾分韻致。難免會將此與中國的水墨畫聯系起來，也只有最有才情的豪客大筆一揮，大肆潑墨，才可畫出如此古典神韻的畫卷。稍晚些，云氣消散，綠全都顯露出來。一夜雨水洗滌，滿世界換上綠的新衣，全是翠綠的葉子，在清晨的陽光下，捧著亮晶晶的水珠，有些耀眼。偶爾幾只小鳥輕快地從葉間竄出，又鉆進另一個樹叢，只聽見幾聲婉轉的鳥啼，卻已找不見蹤影。好一個清閑的早晨！想起一個詞“蒼翠欲滴”，用來形容此等綠景再恰當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