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布加勒斯特5月11日電（記者張改萍）羅馬尼亞5月舉行總統(tǒng)選舉。這是一場重新進行的選舉。
在2024年11月那場總統(tǒng)選舉中，被歐洲主流媒體貼上“反歐盟”“極右翼”“民粹主義”“親俄”等標簽的獨立候選人克林·杰奧爾杰斯庫異軍突起，在首輪投票中拔得頭籌。羅馬尼亞憲法法院同年12月以他“受益于非法競選活動”為由取消選舉結果。今年3月，羅中央選舉委員會拒絕杰奧爾杰斯庫重新提交的競選申請。
杰奧爾杰斯庫何以領先民意、又為何被“踢出”政治角力場？雖然暫時“出局”，他代表的極端保守勢力已在羅馬尼亞政壇崛起，同一陣營的候選人喬治·西米翁在5月4日首輪投票中以明顯優(yōu)勢勝出，將進入5月18日決勝輪。
5月4日，選民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一處投票站參加總統(tǒng)選舉投票。羅馬尼亞4日重新舉行總統(tǒng)選舉投票，全國逾1800萬名注冊選民投票選舉新一屆總統(tǒng)。新華社發(fā)（克里斯泰爾攝）
崛起并非意外
在去年11月選舉前的相當長一段時間，杰奧爾杰斯庫在羅馬尼亞以及歐洲政壇屬于“小人物”。選舉前夕民調顯示，他的支持率只有5%，在所有候選人中排第六。然而，首輪投票結果顯示他以22.95%的得票率位居第一，與中右翼的拯救羅馬尼亞聯(lián)盟黨主席埃列娜·拉斯科尼一同進入第二輪投票。
羅憲法法院隨后以杰奧爾杰斯庫“涉嫌謊報競選資金信息”為由，宣布首輪選舉結果無效。羅情報機構在先前公布的文件中指認俄羅斯方面涉嫌“干預”選舉，杰奧爾杰斯庫選情受社交媒體“異常抬升”。憲法法院依據(jù)上述文件認定，取消選舉結果是為確保“正確性和合法性”。
杰奧爾杰斯庫的支持率在極短時間內迅速飆升，似乎與其在社交媒體和公開場合發(fā)表的極端保守言論直接相關。他還多次贊揚俄羅斯總統(tǒng)弗拉基米爾·普京的領導風格，強烈主張羅馬尼亞終止對烏克蘭的支持。歐洲主流輿論驚詫：這種狀況為何出現(xiàn)在一個身兼歐洲聯(lián)盟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國的國家？
輿論普遍認為，杰奧爾杰斯庫的崛起迎合了羅馬尼亞民眾長期以來對國內政治和經(jīng)濟狀況不滿的情緒，諸如對持續(xù)高通脹抬高生活成本的苦悶、對烏克蘭戰(zhàn)事的厭倦以及對國內輪流掌權的溫和派政客的強烈不滿等，從而轉向“非正統(tǒng)”候選人尋求“改變”。
羅馬尼亞2025年1月公布的經(jīng)濟數(shù)據(jù)無助于緩解民眾焦慮：通脹率約5.3%，在歐盟國家中位列前三；相比2020年，食品價格上漲約49%，天然氣價格上漲84%。
羅馬尼亞巴貝什-博堯伊大學研究虛假信息的學者蘇珊娜·德拉戈米爾指出，不少羅馬尼亞人對西方感到失望，因為并非人人能從加入歐盟中獲益；雖然經(jīng)濟增長了，卻是以不平等加劇為代價。
近年來，羅馬尼亞民眾對歐盟的情緒變化主要體現(xiàn)為對國家主權和經(jīng)濟利益的保護需求增強，極端民族主義主張頗有市場。與此同時，傳統(tǒng)建制派政黨表現(xiàn)不佳，極右翼陣營目前在議會中占比接近35%，也為杰奧爾杰斯庫的崛起提供了契機。
羅馬尼亞這種變化不是孤例，歐洲右翼民粹主義勢力持續(xù)上升已從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的結果得到充分驗證。
這是2024年11月26日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附近的伊茲沃拉尼村拍攝的羅馬尼亞總統(tǒng)選舉獨立候選人克林·杰奧爾杰斯庫。新華社發(fā)（克里斯泰爾攝）
“人設”迎合民意
現(xiàn)年63歲的杰奧爾杰斯庫政治生涯充滿爭議。他曾加入持“反歐盟”、排外立場的羅馬尼亞人團結聯(lián)盟黨，但因對俄羅斯和北約的立場與黨內高層產生分歧，于2022年退黨。他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羅馬尼亞法西斯統(tǒng)治者揚·安東內斯庫不乏溢美之詞。他自稱支持羅馬尼亞留在北約和歐盟，但主張“與俄羅斯建立平衡關系”。他主張減少對進口產品的依賴，支持本國農業(yè)和能源生產，還多次批評北約和歐盟，質疑其能否真正代表羅馬尼亞的利益。
杰奧爾杰斯庫這些言論在羅馬尼亞和歐洲無疑是“反主流”，但結合其平時的公開言行，這些政策主張與傳統(tǒng)、科學以及民粹主義發(fā)生“化學反應”。
英國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一篇分析文章說，杰奧爾杰斯庫將自己塑造成“基督教先知”“環(huán)境專家”“民族英雄”三重權威合為一體的形象，從而贏得民心。
第一，他利用大部分羅馬尼亞人信奉的東正教信仰，將自己塑造成民族認同與道德救贖的象征。他呼吁羅馬尼亞應回歸正統(tǒng)以實現(xiàn)民族復興，不時展示自己在半結冰湖中游泳、騎馬、參加柔道比賽等活動的“健康”形象，呼應對其道德觀和生活方式的宣傳。
第二，他憑借土壤學博士學位和在國際環(huán)境機構的工作經(jīng)歷，塑造“科學政治家”形象。他一方面利用與國際機構的聯(lián)系和學術背景確立權威，另一方面又暗示這些機構被“邪惡勢力”控制。這種雙重敘事既展現(xiàn)他的專業(yè)知識，又迎合了不少民眾對國際組織的不信任心理。
第三，他將自己打造成“反腐斗士”和“人民領袖”，嚴厲批評精英階層。他在傳遞信息時語調平穩(wěn)、神態(tài)冷靜，與其他極右翼政客張揚的風格形成鮮明對比，更容易贏得聽眾的信任和好感。
2024年11月29日，人們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圣誕集市上品嘗美食。新華社發(fā)（克里斯泰爾攝）
掀起政治風暴
今年3月9日，羅馬尼亞中央選舉委員會否決杰奧爾杰斯庫參加5月總統(tǒng)選舉的資格，理由是他在去年11月選舉時未遵守投票規(guī)則，且被舉報違反反極端主義法律。杰奧爾杰斯庫已被控謊報競選資金信息、加入法西斯組織等6項罪名，眼下接受刑事調查。不過，他否認全部指控。
在大西洋彼岸，杰奧爾杰斯庫獲得本屆美國政府的聲援。美國副總統(tǒng)詹姆斯·萬斯2月在德國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發(fā)言時，批評羅馬尼亞依據(jù)“站不住腳”的情報、屈從于其他歐洲國家壓力作出取消選舉結果的決定。美國知名企業(yè)家埃隆·馬斯克也痛批羅方，稱其拒絕杰奧爾杰斯庫參選的決定“瘋狂”且“愚蠢”。
路透社評論道，圍繞杰奧爾杰斯庫的遭遇，“特朗普2.0”時代的跨大西洋關系在本就因烏克蘭危機而日益撕裂的基礎上進一步緊張。
杰奧爾杰斯庫遭“封殺”后，羅馬尼亞人團結聯(lián)盟黨和另一極端保守黨派青年黨宣布結盟，由前者黨首西米翁代表兩黨參加總統(tǒng)選舉；青年黨黨首安娜瑪麗亞·加夫里勒放棄參選。這兩人將杰奧爾杰斯庫視為羅馬尼亞民族主義運動旗幟，聲明：“我們必須超越黨派，就像杰奧爾杰斯庫所說，我們必須利用所有機會支持這一運動。”
5月4日，羅馬尼亞人團結聯(lián)盟黨主席喬治·西米翁（右）在首都布加勒斯特的一處投票站參加總統(tǒng)選舉投票。新華社發(fā)（克里斯泰爾攝）
羅馬尼亞人團結聯(lián)盟黨成立不過6年，已從邊緣政黨變成羅馬尼亞最大反對黨。去年11月選舉中，西米翁得票率約14%，排第四，而在重新選舉首輪投票中得票率41%，將與得票率21%的獨立候選人、布加勒斯特市長尼庫紹爾·達恩決勝第二輪。
西米翁表示，如果勝出，他將為杰奧爾杰斯庫爭取“公正”待遇，不排除邀對方在未來政府中擔任重要職務的可能。杰奧爾杰斯庫的最終命運，可能進一步預示羅馬尼亞和歐洲的政治風向。
注：本文作者系新華社駐布加勒斯特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