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杭州10月20日電 題：良渚何以成為五千年前的“理想國”？

　　作者 曹丹

　　“良渚文明是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協同發展的杰出代表。”近日，在第三屆“良渚論壇”期間，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方向明在浙江杭州接受專訪時說。

　　他認為，良渚文明的發展經驗與價值觀念，對當代社會仍具重要借鑒意義。

10月18日，方向明接受采訪現場。曹丹 攝

　　“良渚”意為“美麗的水中之洲”。該遺址于1936年首次被發現。2019年7月6日，“良渚古城遺址”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近年來，隨著良渚古城核心區、外圍水利系統等重要遺跡的不斷發現，一扇通往五千多年前良渚社會的大門正緩緩開啟。

　　良渚：一個開放融合的“理想國”

　　良渚人從何而來？

　　方向明描繪了一幅生動畫面：五千多年前，長江下游地區氣候溫暖濕潤，這片適宜居住與耕種的土地，吸引了周邊眾多聚落的先民。他們從四面八方“移民”至此，帶來了各自的技術與經驗，在這片水網密布的土地上，共同創造了早期稻作農業文明。

　　“良渚是一個開放融合的‘理想國’。”方向明說。

　　方向明認為，良渚人的觀念、意識形態和信仰體系是比較復雜的，且具有體系。他以水稻種植為例說，水田農業體系本身就比較復雜，涉及灌溉等多個環節，“種什么，往往決定了你的社會管理模式”。

　　良渚人的非凡智慧，還體現在良渚古城的規劃建設中。

　　經過長期聚居，良渚人決定選址建城。古城選在山區與平原的交界處，背靠天目山丘陵，面向廣闊的河網平原，處于面積約1000平方公里的“C”字形盆地內，形成“依山傍水”的理想格局。

　　這樣的選址，不僅能讓良渚人在洪水來臨時退居山地避險，還可通過修筑水利系統應對干旱。

　　截至目前，發現的30余條水壩遺址表明，這套水利系統不僅用于防洪調水，還兼具運輸、灌溉等綜合功能。建造宮殿所需的大型木材，正是通過壩體蓄水形成的水路網絡，才得以運抵城中。

　　“良渚人對于古城及周邊區域的設計，堪稱‘千年大計’。”方向明說。這一精心規劃，既展現了良渚人對自然環境的深刻理解，也折射出一個依賴遠程資源調配、社會分工精細的早期“國家”形態。

杭州良渚古城遺址公園(資料圖，杭州良渚遺址管理區管理委員會供圖)

　　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

　　考古發現為良渚發達的物質文明提供了有力證據。

　　在杭州臨平茅山、寧波余姚施岙等地，考古人員發現了結構完備、規模宏大的古稻田，其進水口、灌溉渠、田埂等設施，與現代稻田布局幾乎無異。“田埂寬到可以開拖拉機。”方向明這樣描述。

　　良渚時期的糧食產量同樣令人驚嘆。

　　經中國考古學會植物考古專業委員會副主任、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云飛估算，良渚時期茅山區域的稻田畝產量可達141公斤。“這在當時是不得了的產量。”方向明強調，“說明生產力已經高度發達。”

　　糧食儲備系統進一步印證了這一判斷。

　　良渚古城遺址內的莫角山宮殿區邊緣發現的巨型灰坑中，埋藏的炭化稻谷約12萬斤；而在池中寺遺址近萬平方米的范圍內，炭化稻谷堆積層厚超過1米，按密度推算總量高達36萬斤。這些糧倉布局科學合理，堪稱良渚時期的“國家戰略儲備庫”。

　　除了發達的稻作農業，良渚還擁有完備的手工業體系。

　　方向明介紹，除聞名于世的玉器外，良渚古城遺址內的鐘家港河道遺址出土的文物表明，當時木器、骨器、角器、石器等“百工”俱全，石器加工更達到精加工水平，展現了復雜的社會分工與精湛技藝。

2024年11月，中外考古學家在杭州良渚古城遺址公園內的南城墻遺址了解遺址細節。曹丹 攝

　　“天人合一”的精神文明

　　來自四面八方的先民，在良渚經過數百年融合，逐漸形成了共同的價值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神人獸面紋”被廣泛接受與認同。

　　“它是一個人形化的形象，既然是人形化的像，自然代表了他們的祖先。”方向明說，這反映出良渚社會已形成對天地人關系的系統認識。

　　考古證據表明，從良渚文明核心區到遙遠的周邊地區，“神人獸面紋”的樣式基本一致。可以說，精神層面的認同是維系良渚社會的重要力量，其社會統治更多依靠精神凝聚力，而非純粹的武力。

　　除了玉器，良渚人的漆器，也是良渚精神文明和物質成就的重要體現，如今也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標識符號。

　　良渚文明所展現的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兩手抓”的協調發展模式，以及其所蘊含的“天人合一”、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至今仍具啟發意義。

　　方向明認為，當代社會傳承了良渚文明的精神，“我想，全球全人類追求的，無外乎也是這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