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城市進階新動能
臨近年末，城市“萬億GDP”競逐再次成為焦點。溫州、徐州、大連三城沖刺，使得“萬億俱樂部”擴容在即，其中普通地級市的崛起尤為引人注目，標志著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版圖正在發生變化。
在總量競爭之外，城市發展的邏輯也在調整。各大省會城市不僅是經濟增長極，更被期待成為區域的創新策源地與輻射中心。從單一城市的晉級賽，到都市圈、城市群的協同發展，中國區域經濟正在步入高質量發展新階段。
城市“萬億俱樂部”將擴容，這是今年區域經濟的重大看點之一。
近日，溫州官宣今年GDP有望破萬億元。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發現，徐州、大連也有望晉級。
目前已有的27座萬億GDP城市中，包括長三角地區的上海、蘇州、南京等城市，珠三角地區的深圳、廣州、佛山、東莞等城市，中西部地區的重慶、成都、武漢等城市，京津冀則擁有北京、天津等城市，東北地區尚未實現“零的突破”。
今年萬億GDP城市擴容的一大特點是，3座備選城市中有兩座為普通地級市（溫州和徐州）。21世紀經濟報道梳理發現，不少經濟體量在7000億元—8000億元的普通地級市，成為未來幾年沖刺萬億GDP的主力軍，例如紹興、揚州、鹽城、嘉興等。
這將影響我國城市的經濟格局。一方面，隨著我國總體經濟發展，萬億GDP城市有望繼續擴容，從省會城市、計劃單列市等向普通地級市發展；另一方面，之后有望逐步突圍的萬億GDP城市，也逐步成為地方發展的中心節點，形成產業、人口的集聚效應。
今年7月召開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提出，以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堅持城市內涵式發展為主線，以推進城市更新為重要抓手，大力推動城市結構優化、動能轉換、品質提升、綠色轉型、文脈賡續、治理增效，牢牢守住城市安全底線，走出一條中國特色城市現代化新路子。
在受訪專家看來，萬億GDP城市向普通地級市擴散，是區域發展的正常趨勢，同時，當城市經濟規模普遍提升后，城市間比較重點不僅僅在于量的提升，更在于產業結構等質的升級，應更關注居民收入、綠色發展、吸引就業等方面，讓城市居民能夠感受到公共福祉的切實變化。
溫州提前官宣或破萬億
11月26日，在高質量完成“十四五”規劃系列主題首場新聞發布會上，溫州市發展改革委黨委書記、主任項偉勝表示，“十四五”期間溫州的經濟總量已跨越8000億、9000億元兩個臺階，今年預計可以突破1萬億元。
2024年，溫州市GDP增長6.3%，總量達到9719億元。同樣是這一年，溫州被浙江賦予提速打造“全省第三極”的新定位。之后，溫州提出，2025年全力沖刺“雙萬”城市，即GDP過萬億元、常住人口達千萬。
溫州有何底氣？制造業基礎和民營經濟是支撐。
溫州商人的靈活性與敢闖敢拼精神，在全球經貿變局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截至2025年11月，溫州在冊民營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合計156.4萬戶，比2020年末增加42.6萬戶。2024年，溫州全市民營經濟創造的生產總值占比達83%左右，居全省首位。
目前，溫州產業體系已基本搭建起來，有傳統支柱，也有高成長“新星”。溫州提出，到2025年，由電氣、鞋業、泵閥、汽車零部件、服裝等5大傳統支柱產業，數字經濟、新材料、智能裝備、新能源、生命健康等5大新興主導產業，以及一批高成長性“新星”產業群等構成的兩大萬億產業集群體系基本形成。到2035年，溫州要建成全國先進制造業基地。
截至目前，溫州產業轉型成效明顯。今年前10個月，溫州五大傳統產業、五大戰新產業增加值同比分別增長11.4%、12.4%，規上高新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制造業增加值分別同比增長11.7%、13.1%、15.1%。
華東師范大學城市發展研究院院長曾剛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溫州這座城市的經濟發展來之不易，早期溫州靠拼成本謀發展，近期當地轉變思路，著力建設長三角南部中心，同時深化與福建的合作，這種做法成效明顯。
“從未來萬億GDP城市擴容趨勢看，在當前經濟下行壓力較大的情況下，適度規模擴張依然必要，一定的經濟規模能增強發展信心，也為產業升級提供調整必需的空間。”曾剛表示。
此前浙江萬億GDP城市僅有杭州、寧波兩座核心城市，如果溫州順利晉級“萬億俱樂部”，浙江萬億城市將達到3個，超過福建，與山東持平，總數僅次于江蘇、廣東。
在溫州躋身萬億梯隊后，浙江省內將形成“杭甬溫”三足鼎立的萬億城市格局。目前，溫州打造浙江“第三極”的目標已立下，實質內容還需逐步建立，高能級產業平臺、高端外貿服務業態等也需要更多的政策支持。例如，中國（浙江）自由貿易試驗區包括舟山片區、寧波片區、杭州片區、金義片區，溫州目前還沒有被列入。
溫州新的探索方向是數據產業，中國（溫州）數安港已拿下全國唯一國家級數據試點“大滿貫”，此前溫州也成立浙江省首個人工智能局。今年9月，《杭甬溫要素市場化配置綜合改革試點實施方案》已獲批，在兩年的試點期，溫州可結合自身產業基礎與杭州數字經濟等新興產業協同合作，探索差異化發展路徑。
大連、徐州各有使命
除了浙江溫州之外，遼寧大連和江蘇徐州也有望在今年成為“萬億俱樂部”的一員。
其中，作為“東北經濟第一城”的大連，今年能否帶動東北地區實現萬億俱樂部城市“零的突破”？
記者發現，2025年大連市政府工作報告提出，高質量沖刺萬億GDP城市。今年以來，大連也在多個重要會議上多次強調“高質量沖刺萬億GDP城市”。
大連2024年GDP總量達9516.9億元，今年前三季度GDP為7248.2億元，同比增長6.0%，從目前的經濟增速看，大連還需“跳一跳”才能晉級萬億之城。
事實上，2012年大連GDP就達到7000億元，但在這一規模能級上徘徊十年之久，其中2022年突破8000億元，2023年再躍上9000億元新臺階。2025年，距離萬億“一步之遙”的大連備受關注。
此前獲批的《大連市國土空間總體規劃（2021—2035年）》將大連定位為沿海重要的中心城市，現代海洋城市，國際性綜合交通樞紐城市。大連還是東北最大的港口城市，以石化產業和造船業起家，產業結構的“重”是城市底色。
一方面，傳統產業近年來給大連帶來增長支撐，2024年，大連石化產業實現產值4256億元，穩居全國城市前三。今年上半年，大連海關監管出口船舶21艘，貨值達107億元，同比分別增長40%和67.2%。
另一方面，大連產業轉型的緊迫感越來越強，近年來加快發展高技術制造業。今年前10個月，大連全市規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2.3%，比上年同期提高4.9個百分點。其中，高技術制造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2.1%。
2025年，大連市確立以“工業立市、產業強市”為發展根本，持續加快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大連提出“2321”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新格局，其中，第一個“2”即壯大發展新一代信息技術和高端裝備制造產業，“3”即重點發展生命安全、潔凈能源和新材料產業。
不過，大連的新興產業目前規模較小，核心競爭力還未建立起來。科技創新能力不足、產業結構失衡等問題仍是制約大連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瓶頸。截至今年8月，大連擁有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89家、制造業單項冠軍企業18家，在東北城市中排在首位，但和中、東部沿海城市相比數量不占優勢。
在曾剛看來，大連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是整個東北的門戶，同時，它地處北半球中緯度發展水平的“黃金”地帶，擁有優質的發展環境。“大連坐擁良好的產業基礎和科技力量，擁有大連理工大學等知名理工科高校，再加上東北腹地的支撐，發展潛力巨大。”
徐州的沖刺動力也十分強勁。今年前三季度，徐州GDP規模為7298.12億元，同比增長6.0%，增速與淮安并列江蘇全省第一。
早在2021年，徐州經濟總量突破8000億元，這一年，徐州市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到2025年，GDP超過1萬億元，年均增長6.5%左右。到了2024年，徐州經濟規模突破9000億元，離萬億目標越來越近。
今年一季度、上半年、前三季度，徐州的經濟增速分別為6.2%、6%、6%，穩住當前經濟發展態勢，徐州完成全年GDP增長6%左右目標可能性較大，但是否晉級“萬億俱樂部”仍有一定懸念。
和大連類似，徐州也是傳統老工業基地，曾因煤炭資源享譽全國，也面臨轉型陣痛。如果成功晉級，徐州也將實現蘇北萬億之城“零的突破”。
徐州的潛力和未來，還要放到江蘇省內城市的整體格局下看待。江蘇目前有5座GDP萬億城市，分別是蘇州、南京、無錫、南通和常州，是全國萬億之城最多的省份。
此前，《（江蘇）省政府關于徐州市國土空間總體規劃（2021—2035年）的批復》明確，徐州要著力建設江蘇省域副中心城市。徐州的發展，和江蘇長久以來的蘇南、蘇北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密切相關。
曾剛認為，江蘇一直致力于解決蘇南、蘇北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但根本問題尚未得到解決。徐州地處南北分界地帶，未來徐州的發展，關鍵要看能否實現跨省聯動，憑借自身的區位優勢，成為輻射周邊的樞紐城市。
從區位來看，徐州本應是沿海大通道的重要樞紐之一，但目前大通道的作用并未充分發揮出來，這也導致徐州所在的區域在發展聲量上稍顯不足，發展潛力也未能完全釋放。
“徐州可以借鑒溫州的發展思路，努力成為長三角向北、向山東拓展的前沿和樞紐。長三角本身具備國家戰略特殊支持和產業基礎，向外輻射的效應和潛力值得期待。”曾剛表示。
更多萬億地級市將誕生
未來幾年，萬億GDP俱樂部擴容的主力多為普通地級市，例如去年經濟體量在7000億元—8000億元的地級市紹興、揚州、鹽城、嘉興等。
GDP再上一個新臺階，對這些地級市意味著什么？
在曾剛看來，紹興、嘉興、揚州這幾個城市的發展思路和其他城市有所不同，它們都在推進同城化發展，揚州是和南京聯動，紹興對接杭州，嘉興則融入上海，核心訴求是和附近的中心城市建立良好的互惠關系，實現合理的產業分工。
曾剛認為，這些城市的發展思路，不僅僅是自身發展能再上一個臺階，更大意義在于，探索如何通過都市圈建設實現區域協同發展。在都市圈中，中心城市的虹吸作用更強，還是擴散效應更明顯，涉及很多制度設計和具體措施的差異，還有很大的探索空間。
例如，紹興充分利用杭州的技術高地優勢，落地了很多產業化項目，嘉興和上海、揚州和南京的合作也是類似的邏輯。這些城市在科技創新方面也有不少嘗試，憑借靈活的機制搭建中試基地等平臺，吸引了不少研究人員和科技成果入駐，給城市未來創新發展帶來新的機遇與可能。
中國區域經濟學會副會長、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研究員陳耀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區域發展有著自身的規律，先從增長極開始，再逐步向周邊擴散，萬億GDP城市未來還會不斷擴容，這種梯次發展模式完全符合區域經濟發展規律，更多普通地級市加入萬億俱樂部，是經濟空間拓展的必然趨勢。
“從宏觀格局來看，這是我國整體經濟發展與區域協調、均衡發展的突出表征，未來不僅是省會中心城市，大一點的地級市甚至強縣都有可能邁入萬億行列。”陳耀說。
陳耀表示，城市需要向著更高的目標邁進，不只看規模，更應該注重GDP的質量，關注結構的優化，處理好質與量的關系。
“未來城市人均指標會變得愈發重要，比如人均GDP、人均專利成果、人均創新資源、人均能耗水平等，其中，人均GDP要和居民收入水平掛鉤、同步增長，才能真正反映民眾福祉，城市之間的比較也會從單純的總量比拼，轉向高質量發展指標的較量。”陳耀說。
（作者：柳寧馨 編輯：陳潔）